中国正在迅速崛起。由此引起的地壳运动势必重塑世界格局并在国内革新思想范式、修改制度设计。但是,学术界乃至整个社会对此似乎还准备不足。尤其是关于二十一世纪改革和发展的前景,国人依然没有达成必要的基本共识。这种状况势必进一步加大全球化时代的不确定性和转型焦虑,使公共决策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利益驱动,受制于集团本位主义,从而不断加剧凝聚共识的困难。
一般而言,与实质性的价值判断相比较,程序问题更容易达成共识。程序共识一旦形成,就可以反过来成为积累实质共识的基础。这意味着当今中国社会的共识重建有必要、也有可能从强调程序正义的法治起步。显然,如果政府率先遵守法律规则,人民就没有任何理由违背。如果政府和人民都共同遵守法律规则,就会导致特权的取缔、平等的伸张、社会确定性的加强、公正机会结构的拓展、政治参与的积极性高涨。因此,新的共识就会首先以法律、特别是宪法的形式表现出来。这正是现代法治国家的构想和实况。
说社会比较容易就法治达成共识,并不等于说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建设起法治国家,更不应该心存守株待兔的侥幸。在中国确立法治共识,是一代甚至若干代法律人的神圣使命,需要持之以恒的奋斗才能成功。尤其面对民族国家体制的动摇、日益扩充的社会风险性以及二十世纪以来席卷世界的“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型经济模式的破绽,制度创新的诉求非常迫切,这就使得凝聚法治共识的课题带有更多的复杂性和艰巨性。可以说,中国法学界正在迎接一场空前的严峻挑战。与此同时,2012龙年的局势大转换,也为我们提供了真正开启法治轴心时代的重大历史机遇。
正是在上述背景下,《交大法学》结束两年过渡期,获批刊号,作为专业杂志铿锵登场了。在2010年“以书代刊”的主编卷首语中,我们曾经回应时代的呼声,表达过一番立心、请命、继绝学、开太平的抱负。天旋地转,矢志不渝,今后我们还将继续坚持既定的办刊方针。为此不妨把初衷择要抄录如下,立为存照:
回顾现代中国法学教育和研究的历史,二十世纪曾经有过“北朝阳,南东吴”的一段佳话,也有过京派与海派的隐约区分。以中国这样巨大的规模和区域差异,出现两个甚至若干个风格迥异的学术重镇是不足为奇的,甚至还应该积极促成这样的格局,以有利于中国在百家争鸣中实现“文艺复兴”和软实力伸张。上海、“长三角”以及东南沿海地带,历来经济繁荣、人文荟萃、社会得开化风气之先,改革开放以来这里的新生事物更是层出不穷,很值得考察、归纳、提炼进而建构一整套具有普遍意义的命题群和理论体系。因此,站在制度比较分析的高度来诠释中国经验,在结合批判理性和建设性的基础上探讨法律与社会发展的关系以及深层次的秩序原理将是本刊的重要目标。
实践已经证明,法律推理和法律解释的研究不足是妨碍我国司法精密化、导致裁量权被放任的重要原因。本刊有意倡导实证法律体系的全面的、深入的研析,一方面把古罗马时代形成的学说汇纂体系的合理因素注入条文推敲和运用的作业之中,另一方面不断对日常社会生活中涌现出来的解决问题的创意和规范现象进行抽象化加工,使之升华为精致的学说和制度设计方案。当然还要特别注重严谨的深入的案例研究和判决评释。总之,我们主要会致力于一种市民实用法学的发展。在这条思路的延长线上,希望《交大法学》能够成为精品纷呈的“知识百货橱窗”、不同观点互相比赛说服力的“意见市场”以及各种切合公共需求的具体对策和工具齐备的“智库”。
中华文明一般以数百年为单位反复进行大开大阖的循环,每次变化都会对周边世界产生这样或者那样的影响。当国人对外部充满好奇心、社会结构具有开放性和包容性时,必定活力四射、精彩纷呈,总会创造出令人惊叹的辉煌业绩。我们很有幸,正站在这样时代再次来临的入口处。鉴于上述认识,本刊秉持兼容并包的方针,拟采取全球越境组稿的方式,特意开拓一片供不同国籍、不同身份、不同学科、不同世代的法律家自由进行交流的学术空间,构筑一个有助于互相理解、凝聚基本共识的思想论坛。与此同时,还要为青年才俊提供更大的用武之地。但愿这份新生的杂志也能与中国法学界的一大批新人同步成长。
归纳前述内容,本刊的宗旨也不妨用十六个字来简洁表述,这就是:“正义理念、中国问题、世界视野、实证分析”。在这里,实证分析包含(1)实证法的分析法学意义上的研究和诠释以及(2)借助经验科学的方法对法律现象进行实证分析等两层涵义。但我们所理解的实证分析,并不拒斥价值判断的立场,而以坚持正义理念为前提。正义理念与实证分析是互相关照和依存的。不言而喻,中国的问题意识当然会带有实用目的,所谓市民实用法学也会致力于操作技能的洗练。但是,在五百年一次的巨变关头,法律人不应该也不可能把自己封闭到只满足于条文解释的螺蛳壳里去。因而本刊录用论文也绝不会仅仅囿于实用目的,而要在相当程度上倡导以法律学为核心的跨学科交流与网络式合作,并且鼓励关于法律的自由研究或者说纯学术性成果。实际上,各国法学的发展都已经经历了实务与教义、教义与科学、科学与政策、政策与议论等一系列分化和重组,知识的存在方式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但愿本刊的作者群还能成为社会变迁和理论创新的弄潮儿,在知识最前沿的涛头上巍然屹立,手把不湿的红旗来引领中国乃至世界的思想流向。
《交大法学》编辑委员会谨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