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许鞍华执导、汤唯主演的电影《黄金时代》,10月1日在全国公映。影片由萧红特立独行的人生和令人唏嘘的爱情说开去,回到那个海阔天空的时代,还原一群意气风发的热血文学青年。
未演先轰动,文青翘首期待。“《黄金时代》好似民国版‘致青春’,同样讲述一群年轻人的爱情、梦想、追求,只是这一次的讲述要更宏大、更深沉。”制片人覃宏笑称。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萧红
民国才女无数,为何独爱萧红?
才气纵横的她,命运多舛,遇人不淑,从哈尔滨、上海,到武汉……31岁早逝香港。
短暂的生命、颠沛流离的身世、对文学的挚爱、对自由的向往,甚至惊世骇俗的爱情,构成了一个立体的、值得品味的萧红。她,静静地隐匿在我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萧红”。
“很多人问我们为什么要拍萧红,其实她的历史在很多时候都能与现在的人相比较,值得我们去深思。”许鞍华说,“拍萧红是我40年来的心愿,她虽然三十多岁就死了,但是她浓缩了很多人一生要做的很多事情,死而无憾。”
“有很多人心目中的萧红,也有我们猜测中的萧红,也有我们通过她的作品力争复原她的萧红,也有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萧红,多个层面形成一个人物。”此番操刀《黄金时代》的编剧李樯,为了写这个剧本,前前后后耗费了3年的时间,“我不敢乱写,每个人物都要看,不敢用所谓的戏剧方式去写,所有的人物传记都要看一遍。”
李樯阅读了两百多本关于萧红的书籍,还特别找了民国时期的影像或照片,把握《黄金时代》的时代感。四卷《萧红全集》,与各种第一手八卦史料――《萧红书简辑存注释录》《鲁迅给萧军萧红信简注释录》《我的婶婶萧红》和《萧红小传》,被“一网打尽”。
开机前,汤唯在整饬一新的萧红故居枯坐了良久。在她的眼里,萧红“像是一只小动物,看着这个世界的幸福、阳光、雨雪、疾苦、战争和人性的丑陋”。汤唯自信:“这是一部有意义的电影,就像古典乐一样,我相信它会成为经典。”
呼兰河走出的弱女子
松花江支流呼兰河,孕育了小城呼兰,更抚育了最聪慧的女儿――萧红。1911年,她呱呱坠地。父亲不苟言笑,母亲忙于操持家务。童年孤独而寂寞,幸好祖父慈爱有加,带给她无限的温暖和关爱。
“祖父的眼睛是笑盈盈的,祖父的笑,常常笑得和孩子似的。”萧红日后回忆,“我走不动的时候,祖父就抱着我;我走动了,祖父就拉着我,一天到晚,门里门外,寸步不离……”老人是孙女的文学启蒙老师,寓教于乐地传授着古诗。在古典诗歌优美意境的启迪下,她的心灵开窍了。
“祖父多半是在后花园里,我也在后花园里。”这个后花园,萧红的作品中一再出现,不仅是儿时的乐园,也成了她永久的精神家园。与大自然朝夕相处,萧红敏于感知,富于情感,长于想象。她的率直任性、热爱自由、蔑视规矩、冲破禁锢,与大自然对她的熏陶教化分不开。她的作品显得那么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如行云流水,舒卷自如,没有给人留下一点儿精心构思的匠气。
考入哈尔滨女中,她迷上了绘画。艺术总是相通的,背起画夹去松花江写生的萧红,日后写出那么多富有诗情画意的文字,与她的美术修养大有关系。
家中定了亲事,未婚夫汪恩甲的哥哥汪大澄,不满她去北平读书,代弟弟解除婚约。萧红不满,跑到法院状告汪大澄。庭审中,未婚夫顾及哥哥声誉,违心承认解除婚约是自己的主张,与哥哥无关。输掉了官司,她被迫与外界隔绝。大胆从家中拿了一笔钱,她不辞而别,20岁便开始了苦难的流浪生活。
华洋杂处的哈尔滨,到处是陷阱,萧红躲得过去吗?
萧军英雄救美
汪恩甲出现了,饥寒交迫的她与他在旅馆同居。几个月后,男人走了,一去不复返。老板威胁,她再不还钱,就得卖到妓院抵债。珠胎暗结的她,向《国际协报》写了求援信。一封信能改变她的命运吗?
主编收到来信,派编辑萧军前去交涉。来访的萧军,发现了她的诗《春曲》,激动地惊呼:“谁说哈尔滨没有女诗人!”他暗下决心:“我必须不惜一切牺牲和代价――拯救她,拯救这颗美丽的灵魂!这是我的义务……”
最后,旅馆老板逃走,萧红重获自由。产下一名女婴。贫困让她放弃了做母亲的权利,却一直牵挂着孩子。有人回忆:“每逢走到儿童服装的橱窗,萧红就踌躇不前,望着陈列的童装,思念她那没有下落的孩子。”弥留之际,她还委托朋友要把孩子找到。难怪她的作品中,有许多儿童的形象。一旦儿童出现,字里行间总氤氲着无限的母爱……
英雄救美,萧军从医院中接出她,二人相互扶持,相濡以沫。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拿什么来喂饱肚子呢?桌子可以吃吗?草褥子可以吃吗?”她感叹,“只有饥饿,没有青春。”黑列巴(俄罗斯面包)和白盐,成了他们唯一的生命线。
在萧军的鼓励下,她拿起了笔。处女作《弃儿》,自传体痛说家史,清新可读,催人泪下。初试啼声,一炮打响,作品的发表,极大地鼓舞了她。半年时间,十多篇小说、散文接二连三问世,一发而不可收拾。1933年,二人出版短篇小说合集《跋涉》,作者署名三郎、悄吟。不用问,后者是萧红的笔名。这本书,也为她赢得东北第一位新文学女作家的头衔。
日军虎视眈眈,东北不宜久留。“只要满洲国存在一天,我们是不能来到这块土地。”萧军萧红忍痛远离故土,告别了生养自己的东北老家。江声浩荡,似乎也在深情送别一双儿女……
落脚青岛,成名作《生死场》完成,她第一次给偶像鲁迅写信。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封信竟又一次改变了自己的命运。鲁迅当天就写了回信,答应看看他们的文稿。
走!去上海!
1934年,萧红在沪上见到仰慕已久的导师。鲁迅亲自写序,还亲笔手书署名,制版印在书上,封面由萧红自己设计,并由胡风将书名从《麦场》改为《生死场》。结果,小说引起巨大的轰动和强烈的反响,销路出奇的好,萧红一举成名。
《生死场》以沦陷前后的东北农村为背景,无情地揭露日伪统治下社会的黑暗;同时也表现了东北农民的觉醒与抗争,赞扬他们誓死不当亡国奴、坚决与侵略者血战到底的民族气节。小说对人性、人的生存这一古老的问题进行了透彻而深邃的诠释,远超同侪。
“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品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鲁迅称赞。“使人兴奋的是,这本不但写出了愚夫愚妇的悲欢苦恼,而且写出了蓝空下的血迹模糊的大地和流在那模糊的血土上的铁一样重的战斗意志的书,却是出自一个青年女性的手笔。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女性的纤细的感觉,也看到了非女性的雄迈的胸境。”胡风感慨。
座中尽是群英。鲁迅、丁玲、许广平、胡风、梅志、茅盾、萧军、聂绀弩、端木蕻良……他们围绕在萧红身边,激荡出的点点火花,照亮了20世纪中国黝黑的天空。
美国女记者史沫特莱将《生死场》送给美国著名作家辛克莱,他寄给萧红自己的作品和一封信――后者在《时代文学》影印发表。萧红的短篇小说《马房之夜》英译稿,则发表在斯诺夫人主编的《亚细亚》月刊。
31岁客死港岛
福无双至,二萧感情出现裂痕。“昨夜他又写了一只诗,我也写了一只诗,他是写给他新的情人的,我是写给我悲哀的心的。”
1936年,她给萧军写信:“窗上洒满着白月的当儿,我愿意关了灯,坐下来沉默一些时候,就在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钟似的来到我的心上:‘这不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吗?此刻。’”在信中,她如是描绘着当下的心境,“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经济一点也不压迫,这真是黄金时代?”
抗战爆发,退往武汉。她开始了《呼兰河传》的写作,东北作家端木蕻良也走进了她的生活。慧剑斩情丝,她与萧军分手,结束6年夫妻缘分。“松花江畔饥寒日,上海滩头共命行。”患难夫妻终离异,多少读者扼腕叹息。
武汉沦陷前,萧红和端木正式结婚。后人难免好奇,从汪恩甲,到萧军,再到端木蕻良,为何萧红要怀着一个男人的孩子,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战火连天的岁月,她必须找个依靠,不断逃亡,朝不保夕,一介女子又怎么有时间处理感情?
重庆遭到日军狂轰滥炸,死伤无数。以笔为剑,她满腔愤怒写下《放火者》,控诉日寇暴行。1940年,萧红伉俪来到香港,四幕哑剧《民族魂鲁迅》问世,演出大获成功。在港岛站住了脚,她写出了堪称天鹅绝响的《呼兰河传》、凄美动人的《小城三月》、超越自我的讽刺小说《马伯乐》……
矛盾拍案叫绝:“要点不在《呼兰河传》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而在它于这不像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一些比像一部小说更为诱人些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胡风则赞誉:“(她)是一个有着发光的才华的未来的女作家。”
无奈天不遂人愿,情郎变心,萧红再受打击。日军占领香港,文人好友纷纷出走。患有肺结核的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位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不幸的女作家,来到人生最后一站――位于浅水湾的临时救护站。“从异乡又奔向异乡,这愿望多么渺茫,而况送着我的是海上的波浪,迎接我的是异乡风霜。”
手术误诊,又无消炎药,要来纸笔,她写道:“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的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1942年1月,战火纷飞,忧国怀乡的旷世才女魂归离恨天,留下绝笔:“平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曾几何时,萧红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当我死后,或许我的作品无人去看,但肯定的是,我的绯闻将永远流传。”
72年,弹指一挥间。徜徉在浅水湾的海滩上,云淡风轻,涛声依旧,仿佛听到才女呢喃:“走吧,还是走。若生了流水一般地命运,为何希求着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