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的颠簸提醒我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虽然在大陆人的心中,台湾早已揭去了往日神秘的面纱,但对我而言,心中仍不免有些好奇与期待。我总是认为台湾和香港市可以感受到“发达”、“先进”、“文明”、“民主”、“法治”与“传统”这些词语的最近的地方。
大巴车向宾馆行驶,小米手机显示附近有可用的无线网络,打开一看,名称是“TPE-Free”,连接一试,效果很好,证明了“免费无线网络覆盖台北”“传说”的真实。汽车驶过几条街道,我并没有看到想象中高楼林立的大都市景象,取而代之的则是历经风吹雨打、外表有些破旧的房屋以及杂乱无章的店铺招牌。这些都使我忽然觉得置身于大陆地区的某个小县城而并非传说中的台北市。其实并没有人告诉我台北是如何的熙攘繁华,只是我自己头脑中固有的观念在作祟。此时,头脑中不自觉地响起了邓丽君《小城故事》的旋律。记得初习古筝的时候,这是每日必练的曲目之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虽然很少弹了,但是我想这首歌的旋律恐怕将是我终身难忘的。直到现在,演奏这首曲子时,我还是喜欢只用托、抹、勾和大小撮这些最基本的技法,从不用摇指、琶音等作为修饰,我认为只有干净的演奏技法,才能表现小城的恬静与美丽。此时,这首曲子更是让我倍感熟悉与亲切。伴随着头脑中《小城故事》的旋律,便开始了我的“小城”之旅。
捷运连接的两个故宫
将行李存放在老师们下榻的酒店,我们便匆匆赶往台北故宫。据说北京故宫的建筑世界第一,台北故宫的藏品世界第一。因而在北京参观过“形式”之后,到了台北,“内容”自然是不容错过的。
在台湾同学的带领下,我们沿着并不宽阔还跑买摩托车的街道来到了捷运公馆站的地下通道。通道是低矮、狭窄和幽长的,灯光也不怎么明亮。虽然人很多,可是并不嘈杂,总让我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学龄前乘坐天津地铁时的情景。在通道的两侧,不时会有些乞讨者,面前的纸上写满了自己不幸的身世,还有一只装零钱用的碗。这一幕的出现,更让我感觉自己身处大陆而并非台湾,看来这是中国特有的模式,甚至还是世界通行的范本。
自动售票机前,依照图示标注的价格买了去士林的票,新台币50元,迅速换算了一下,真贵,在北京够乘很多次地铁了。
来到候车区,我习惯性地站在车厢开门处等候,同行的F同学在我身旁。这时,台湾同学过来,客气地对F说:“请按照白线标明的候车区排队,要站在白线内,不要越过白线哦。”F很不好意思地答应了一声,站在了白线内,我俩相视一笑。上车后,我们发现报站的语言是普通话,而并非台湾所谓的国语,又让我有了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车上,F和台湾科技大学的一位同学交谈起来,这位男生很热情地介绍了台湾的一些情况,随后F问他是否去过大陆,他回答没有,只听说上海很繁华,北京也不错。于是,F也颇热情地说:“有时间可以到大陆来,北京好玩儿的地方也很多,去天津、去上海,都有高铁,很方便的。”话语未毕,台科大的男生惊讶地说:“大陆居然还有高铁?!”之后,他便一直重复这句话,好像只有这样才足以表达他惊讶的感情一样。我和F也愕然,看来大陆人对于台湾的印象与台湾人对于大陆的印象存在太多的差异。下了列车,我们乘自动扶梯,又被台湾同学提醒要站在右边,左边留给紧急通过的人。北京地铁貌似也要有类似的设计,但是只有一部分人遵守。
出了捷运站,我们一行八人打了两辆计程车,让我惊讶的是,司机正在看《甄�执�》,后来我从台湾同学口中得知,这部戏在台湾也是很火的。计程车司机叮嘱我们千万要系安全带,否则会被罚款。司机说大陆来的乘客都不知道要系安全带的,我和F又是尴尬地相视一笑。
计程车将我们送到台北故宫门前,“天下为公”四个字立刻映入我的眼帘。白色的建筑显得庄重、大气。但平心而论,就建筑来说,的确与北京故宫无法相提并论。尽管依山而建也称得上气势恢宏,但一眼望去尽收全景自是比不得宫阙万间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和无限遐想。
走进故宫,出现在眼前的是很现代化的大厅,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来到售票处买票,售票员看了看我,然后问我有没有学生证,告诉我学生证可以打折。我一笑,本想说没有,一则因为我的学生证在大陆地区从来是不能享受优惠的,大陆地区售票处的说明中总是不忘记在括号里加一句:研究生证除外,二则是我的博士研究生证是大陆的,在台湾估计是不能使用的。在大陆,我的那本真博士研究生证还不及东门那里办的假学生证好用。但我又转念一想,既然证件带在身上,不如一试。于是回答:有。然后拿出了那本除了注册就再也没有使用过的“博士研究生证”,售票员看了一眼,马上收了钱,递给我一张价值80元新台币的优惠门票,我拿着票当时愣在了那里,想不到我那尘封已久、从无用处的博士研究生证在台湾居然能享受优惠,我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票,还有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时,售票员又客气地问了一句:“小姐,请问有什么问题吗?”我被这一问才回过神来,答道:“没有,谢谢!”拿着票转身向检票口走去。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态度是十分友善的,我把票递给他,他双手接过并说了声谢谢,检票后,将票双手递回给我,鞠躬并微笑地说:“请进。”这与我印象中检票员冷冰冰的面孔是完全不同的。走进展馆,与北京故宫相比,这里的面积并不大,但布置得很有规律同时又不失新意。当看到一件西周时期器皿上刻着“子孙永承”字样的时候,我不禁感叹先人的智慧与远见。台北故宫展品的数量更多一些,年代也更久远一些,保存更完好一些,对于诸如清代的年代较近的文物,则门类十分齐全。听说台北故宫的展品数量很多,因此轮换展出。还有人说台北故宫的珍宝都藏在一座被挖空的山中,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故宫的顶层展出了两件镇馆之宝――翠玉白菜和肉形石。看到翠玉白菜,不禁让我想到了《穆斯林的葬礼》中对于琢玉工匠巧夺天工技艺的描绘。
走出展馆,来到故宫地下一层的纪念品商店。我对于旅游纪念品向来是不感兴趣的,而故宫的纪念品却让我眼前了一亮。每一件商品都有故宫展品的印记,小到文件夹,钥匙扣,大到法蓝瓷仿制的翠玉白菜,样样美不胜收。不知是商品太多的缘故,还是H老师讲的女人一进商场就迷失的天性使然,我有些目不暇接之感。
民生:两岸共同的话题
带着大大小小的纪念品走出故宫,上了计程车,继续与司机攀谈。司机十分热情,从司机的介绍中我得知台湾的计程车分为公司运营和私人运营两种,挂靠在公司运营的计程车,车主每个月都要缴纳一、二百元的管理费,个人运营则无需缴纳此项费用,但申请个人运营计程车的条件十分苛刻,要三年没有违章记录等等。计程车在台湾供大于求,因此计程车之间的竞争也是十分激烈的。司机还告诉我,他们并不关心政治,讨厌看到两党恶斗,觉得那是没有意义的。只要能好好地生活,什么政治,什么制度,他们不关心。我问,两党之间的斗争,百姓会不会从中获利,比如他们之间为了争夺权力而做些让百姓获得实惠的事情呢?司机说,这种情况不能说没有,但是很少,总之两党恶斗是让人厌烦的,他说大陆人没有体会,不知道。我淡淡一笑,真的是没有体会,真的是不知道,也许是吧。司机又讲,现在的房价很高,我们住的地方的房价要好几千万,买不起。可是年轻人结婚又要有房子,一家人如果有两个儿子,父母为了儿子结婚的婚房会非常辛苦的。现在年轻人就业压力又大,靠自己负担房子很困难。我们问司机他给自己的孩子准备婚房没有,司机说没有,因为他家是女儿,不需要。我们同行的人又在感叹,两岸年轻人面临的问题果然是共同的。司机还说,他们比较满意的是台湾的健保制度,除了特别严重的疾病,基本上就医时不用花太多钱的,这也给他们减轻了不少负担。看来在这一点上,我们还是有差距的。
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司机听说我们是来进行学术交流的,于是问我们大陆是不是有将女博士称为“第三种人”的说法,我们点头称是。司机说,在台湾是没有这种说法的,人们没有专门针对女博士的质疑。我笑着说:“这地方不错,我喜欢。”也许在这个问题上,台湾人的心胸是宽阔的,没有给女性太大的压力,少了外界的压力,女性心理健康程度也自然在提升,便不会变成“灭绝师太”了,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逻辑。
在参访台北高等行政法院的时候,一位庭长开玩笑说:“现在女法官的比例很大,我们不讲男女平等了,讲女男平等。”这大概只是大家对于女性地位迅速提升的一种反应吧。作为女性,我深知在社会中所面临的问题并不是喊几句男女平等或是女男平等的口号就可以解决的,面对就业、升职、家庭中的各种压力,要真正给女性适合的社会地位,一方面给女性平等发展的机会和空间,另一方面基于女性的特殊需要给予女性充分地保护,实在是很难把握的。一则要靠制度保障,二则要靠观念的转变。而后者是最为困难的。在男性主导的社会中,男性对于女性的定位与女性对于自身的定位之间的差异和矛盾,似乎是很难调和的。这就决定着人们永远是在现有的认识基础上,寻求平等。不过这也正是符合平等的本意,因为“平等”本就是相对的。
民众:热情而有修养
这是我接触台湾人最直接、最深刻的感受。无论是计程车司机、售票员,还是商场的导购员,都是热情而和善的。他们总是带着微笑,尽量周到地提供服务。
离开台湾的最后一晚,我去诚品书店买书,按照先前政大同学告知的路线,走了一会儿没有找到。看到对面来了两个小女生,便上前去问路。其中一个小姑娘问我是不是大陆来的,她说听我说话的口音像,我回答是。小姑娘便和同伴道别,然后说带我过去。我赶忙说不用,告诉我怎么走就好。可小姑娘说没关系,她正好也要去。在小姑娘的带领下,我很顺利地找到了书店。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大陆的游客才有这样的待遇。
还有一次逛夜市,我询问路边一位清洁工哪里有洗手间,清洁工非常认真地告诉我,附近有四个洗手间,并告诉我四个的具体位置。我道谢后向前走去,清洁工人忽然追了过来告诉我说右边就有洗手间,不必再往前走了,说完又跑回好远去忙自己的工作了,让我很是感动。台湾人的热情可见一斑。
当然,我也明白,无论是哪里的人都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可能是我所住的时日尚短,还没有看到那些令人不悦的事和令人不悦的人。而我所见的台湾人的热情与质朴,已经打动了我。
学术:各有所长
不容否认,由于一些原因,大陆地区的学术传承出现了断代,少了许多学术传统,而台湾在这一点要比大陆幸运,因而在学者与学生身上也体现了更为深厚的学术功底。
在两岸公法学研究生论坛上,台湾研究生对于文献梳理、学说归纳的功夫不可谓不深,学术阅读量和积累远远在大陆学生之上。而且台湾的学术与司法实践又能比较好地结合,理论研究的实践性显得很强。相反,大陆学生梳理文献的功底显得尚浅,但问题意识十分鲜明,也十分注重实证研究,当然这与大陆的现状是分不开的。但遗憾的是,大陆地区司法现状与学术界的研究并不同步,所关注的焦点也不同,因而二者很难产生结合点,特别是在公法领域,研究成果很难在实践中有所反映。
民主与法治:相对而论
先前在我的眼中,台湾地区的民主法治是要比大陆成熟的,到了台湾以后,我才意识到民主与法治没有绝对的,只是相对而论的。
我们下了飞机,政大毕业现在海关工作的学生来接机,在与他的聊天中,他说台湾是一个非常民主,法治程度非常高的地区。其实,他是想说国家的,但是国字刚刚说出口,便意识到了问题,改成地区。我们又是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他接着介绍台湾的情况,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一路绿灯,拿了行李,就出了机场,并没有人检查我们的行李拿得是否正确,我不禁想,这种所谓的民主和法治是相对的吧。
见到政大的同学,她们很热情地推荐我们到师大夜市去逛逛,说那里一到晚上,摆满了地摊,很热闹,很多好吃的。我问政大的同学,这样在路上摆地摊,你们这里有没有城管。政大的同学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向我解释,台湾是警察局管这些事情,警察会和商贩们达成默契,商贩会给警察一些钱,警察对于这些也就视而不见,如果非要装装样子执法的时候,商贩们也会非常配合,给警察面子,在警察执法的日子里面不去摆摊,或者暂时收起来,等待警察走后再出来。其实在这一点,两岸是惊人的相似,人民大学西门水果摊的摊主和城管也是经常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但是哪次也没见城管真的抓谁的。
台湾之行很短暂,我所见只是台湾社会的一角。而几日的行程下来,我已经意识到“小城”确实有很多故事,小城看似平静,但并不平淡。于是,重新编排了一首小城故事的曲谱,加入了滑音、刮奏、摇指、琶音,乐曲更丰富了,我想应该比原来的弹奏更能表现台湾的风貌吧。“小城”里还有更多的故事有待我们去细细品读。